如果說初次接觸到李離思的次聲波交流時，司凰還沒辦法理解她的意思，那麽在接下來的日子裏，司凰漸漸就能從中感受到某些情感。

例如說溫柔親近以及縈繞不去的關切，每次都在夜裏到來，既虛弱又小心翼翼，卻一次比一次更清晰，維持的時間也更久。

只是不管時間維持多久，李離思現實中都沒有醒過來。

“是醒不來，還是不願意醒過來？”這天夜裏，司凰直接開口問出心裏的疑惑。

羅所思已經睡覺了，這個男人每天白天都在高度集中精神，到了晚上也就睡幾個小時，每次都睡得很沈。然而一旦鏈接李離思的機器有一點小小的動靜，都能把男人驚醒。他甚至瘋狂的在睡覺的時候，都用一根感應線鏈接自己的手指，這樣一來就算沒聽到聲音讓自己醒過來，也會有電流把他叫醒。

這些卻沒辦法對付次聲波，大概羅所思也沒有想到李離思會有這種能力。

當然了，如果不是司凰也恰好有這種能力，也不會知道李離思已經有了意識。

雖然她本身沒有醒過來，司凰卻不相信羅所思說的那一套說法，什麽血脈的聯系造成一些‘反應’？如果這不過是生理帶來的反應，又怎麽會有這麽豐富的情緒表現？

不過這也恰好是司凰無法理解，不明白的所在。既然已經有了意識，為什麽不醒過來呢？無法接受自己現在的身體，還是別的原因？

司凰希望從李離思這裏得到答案，連司凰自己都沒有發現，她問李離思問題的時候，眼神是溫柔的，語調輕柔透著安撫，仿佛怕嚇到對方，又有著讓人安心的魄力。

如果是她的粉絲看到這副模樣，一定會忍不住尖叫，毫無反抗之力的陷入她的溫柔裏。

李離思的次聲波也一下更清晰，還是沒辦法做到準確的意思，卻讓司凰感受到一股甜蜜混合悲傷的情緒，耳邊似乎響起女人的低泣聲。

“你在害怕什麽？”司凰無聲的走近營養倉，低聲道：“沒辦法表達準確意思，那麽我來問，你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好了。”

次聲波的存在，就好像一雙無形的手掌，在小心翼翼的溫柔觸碰司凰。

司凰眼睫毛抖了抖，眼神覆雜又轉為純粹，“我是司凰，你的孩子，你知道對嗎？”

次聲波達成的共振效果，讓司凰明白這個問題，李離思的回答毫無疑問的‘是’的。

如果她不記得，又怎麽會唯獨對司凰有反應。尤其是傳達過來的次聲波，就算沒辦法表達出準確的意思，可感覺上是親近的。

“你記得所有自己的事？”司凰再次問。

是。

忽略多餘的覆雜情緒，次聲波的回答無疑還是這個。

司凰對李離思微笑，輕聲道：“不用擔心，你正在慢慢恢覆健康，很高興再見到你。”

只要確定這就是李離思，就是她記憶裏的那個李離思，哪怕就一個視頻的印象，對於司凰來說，李離思的形象都是豐滿的。——李離思是一個母親，一個深愛自己孩子的無私母親。

這些天李離思散發出來的次聲波，也更加深了司凰這方面的印象，因為她的次聲波就算沒有準確的言語，反而讓情感上更細膩，讓司凰真切的感受到她的關懷。

那種作為一個母親，長期沒有陪伴自己孩子成長的愧疚，又忍不住關註自己孩子的溫柔，一切都讓司凰心目中的那個母親的形象越來越清晰，獨屬於李離思的形象。

雖然他們之間有十幾年的空白，司凰卻是由心的感到高興，能夠再次見到李離思，並感受到來自於她的關懷。

第一次，從現實裏，近距離的，真實的感受到來自母親的關愛。

不僅是在語言上，司凰為了讓李離思更明白自己的意思，同樣用次聲波把這份心情傳達過去。

【……】李離思的次聲波猛地震動了下，似乎是心情太過激烈，一時間沒控制好，反而讓次聲波破散了。

實驗室裏再次響起鳴笛聲，然後司凰就看到營養倉裏的李離思身體痙攣了好幾下，眉頭也好像是難受的緊張起來。

這一幕同樣被驚醒過來的羅所思看到，男人已經不會像第一次那樣失措，充滿紅血絲的眼睛則死死盯著李離思，還是藏不住無限的希望。

在兩人一鼠的註視下，營養倉裏的李離思身體突然禁止痙攣，雙眼就睜開了，毫無預兆的不給人一點準備的時間。

司凰和羅所思的眼神都在瞬間浮現驚喜。

只是羅所思的驚喜維持了下去，甚至從喉嚨裏發出難以壓抑的哽咽，那不是難過而是過於興奮的反應。

反而司凰眼裏的喜悅在看清李離思的眼神後就退卻了，連眉頭也皺起來。

李離思不對勁，她的眼神太空茫了，不僅沒有人的情感，反而有種冷血生物的殘暴，仔細看可以發現她的瞳孔，竟然在不斷的收縮又擴展，不像是正常人的眼睛，更類似獸類的豎瞳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？”司凰抓住羅所思的衣領，阻止羅所思接下來的行為。

羅所思掙紮了幾下沒掙紮開，開口正要怒斥司凰，一轉頭就對上司凰警告的冰冷眼神，讓他的神經瞬間緊繃，妥協的回答道：“這是正常反應，李離思只是睡太久了，各種續命的藥都有點止痛和影響精神的效果，造成短暫性的失憶都在我的預料之中，不過沒關系。我會讓她把一切都想起來，我早就把記憶都幫她保存好了。”

這話說完，羅所思發現司凰的眼神反而更冷，他更認真道：“當然，也包括你的。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，司智韓給莉莉絲帶來了多大的傷害，所以我認為莉莉絲把他忘了更好，你也想自己的媽媽以後活得更快樂對嗎？”

什麽叫幫她把‘記憶’都保存好了？

這讓司凰想到一些極度不好的東西，止不住心底的厭惡。

只是眼前的情況，不懂得生物科學類知識的司凰也沒辦法判斷羅所思說法的對錯，不過有一點她卻明白，李離思並沒有失憶，否則怎麽解釋之前和她的次聲波交流？

“不用了……”司凰才開口，耳邊就傳來一道碰撞聲。

她和羅所思一起轉頭，就看見李離思竟然在用魚尾撞擊營養倉的表面。

“砰——”又一下，直接又兇狠。

李離思的魚尾可不是司凰的那種，這一拍就讓那魚尾的鱗片破裂，血絲從縫隙裏流出來。

“不！”羅所思想去阻止，卻被司凰抓著沒法動，不得不對司凰喊道：“放手，繼續讓她這樣下去會受傷，必須立刻投放鎮定劑和麻藥，再進行記憶移植。”

這回司凰沒有回答，她的目光直直看著營養倉裏的李離思，看到裏面的女人嘴巴一張一合，露出嘴巴裏比正常人要尖銳的尖牙。

她的真的不是正常人類了。

相比李離思獸性的眼神，她嘴巴張合輕緩，小氣泡在嘴裏不斷冒出。

司凰看了幾秒，然後眼神一凜，對羅所思說：“打開。”

“什麽？”羅所思。

司凰：“把這個營養倉打開。”

“不可能！”羅所思怒道：“不可以！莉莉絲的身體還沒辦法承受，你會殺了她！你會……啊！”

司凰直接把羅所思丟出去，然後搬起一張金屬凳子，用力砸向營養倉。

伴隨著羅所思的尖叫，營養倉應聲而碎。

司凰伸手就把李離思抱住，避免了她被玻璃尖銳的邊緣傷害到。然而下一刻，司凰就伸出一只手，扣住了李離思的下顎，避開了被她咬脖子的危險。

“……嗚嗚。”從李離思的喉嚨裏發出的聲音，像哭泣又像是野獸的咆哮。

羅所思趕過來，“快，讓我給她進行記憶……”

一塊玻璃碎片擦過羅所思的臉頰飛過去，打斷了他的話。

司凰眼神比那丟出去的玻璃碎片還冰冷尖銳，“別動。”

羅所思看懂她的眼神，只要自己再多動一下，多說一句話，下次玻璃劃破的就不是他的臉，而是脖子甚至是心臟。

司凰才把視線放回面前李離思的身上，眼神暗沈。

這就是結果嗎？

她張了張嘴，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沙啞發澀，“為什麽要求死？”

被他制住的李離思沒有回應，司凰又用次聲波問了一遍。

這回李離思身軀一震，一雙閃爍著殘暴和狡詐的眼睛卻流滿了眼淚。

“……哈啊……哈呵。”難以想象，以前被稱為精靈讚歌一樣的嗓音，會發出這種粗啞像獸類的聲音。

司凰若有所感的低頭，就看到地上李離思用手指寫下扭曲的血字。

她的手指僵硬，用的力氣很大，似乎難以控制，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控制住手寫下一個個字體。

【不要相信任何人】

【別傷害他】

【對不起】

司凰擡頭，察覺到這會兒李離思掙紮的力氣已經減小了很多，她也放松對李離思的禁錮，低聲說：“你醒過來，就為了告訴我這些嗎？”

李離思動了動，慢慢擡起雙手，朝司凰伸過去。

司凰沒動。

【陛下……】五寶擔心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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